刚看了 “Predictably Irrational” (不知道为何国内出版的译本叫“怪诞行为学”,而把正名作为副标题),里面提到许多当今美国的外科手术可能只是安慰剂(placebo)。多数人都会承认,心理在疾病的发展和治疗过程中起很大的作用。我从小在农村长大,由此想起一些在城市里早已消失的“古法”治病方法。
在我老家那块儿,小孩有时候出现发烧、啼哭不止、不想吃饭等症状,很多会找神婆去看,甚至现在在农村生活的年轻人仍然相信这一套。神婆一般都会把发病的缘由归为“被吓着了”,“冒犯了某位过路的神仙”之类的原因。解决办法就是拿一些黄纸、蜡烛之类的到某个特定的地方去求神。各人用的方法倒是有所不同。
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我弟弟发烧,一个奶奶来我家,找一个小碗装满小米,用红布包起来,倒过来拿着在弟弟脑门上转来转去,嘴里念念有词。过一会,小心地把碗放正,揭开红布,看看小米上显示出了什么图案。那次说是弟弟在河滩里玩被吓着了,于是就去河滩里烧纸求神。我那时年纪也小,不记得弟弟的病是怎么好起来的。不过我记得我在小米上什么也看不出,不知道那位奶奶是怎么看的。现在想想,上面显示什么跟那块红布的褶皱最有关系吧。
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安慰剂,因为那么小的小孩,还不懂疾病与治疗,不懂自己会冒犯神鬼,神仙可以消除病痛。但是至少这个对小孩的父母是强大的安慰剂。
我姥姥在这一行里就远近闻名,很多邻村的人遇到小孩得病甚至有时候大人有了怪病都去找她看。我妈对之笃信不疑,说我姥姥跟一个大仙有奇异的关系,看病的时候大仙就上身了。一个故事就是有一次姥姥去我家坐在里屋,大仙上身了,嘴里胡言乱语。正好我奶奶进门,听见里面有人,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门后面才进里屋。我姥姥很不高兴,说我奶奶拿着东西还怕看见。听说我高考的时候,我爸妈还点了香火,求大仙帮我呢。不过是在我知道成绩以后,我妈才告诉我……
姥姥家院子里有一棵槐树,估计有一百年了。在农村这样的老槐树没有一个不是神的,这棵当然也不例外,我表弟甚至认了这棵槐树作干爹。我也很喜欢这棵槐树,看它枝繁叶茂,夏天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是阴凉,但是还没有发展到父子之情的程度。大约六七年前的一个春节我和表弟一起去姥姥家,表弟就点了香火去拜干爹,说去年事情不太顺利,希望你保佑我今年事业发达云云。还没拜完呢,一个亲戚匆匆忙忙地跑来找他,说他某地的店铺被贼破门而入……我当时忍住了没笑。这巧合,正如小孩被神婆看了之后病情好转一样。
小时候每次去姥姥家,有个感冒之类的小病,姥姥就教我们跟大仙求医。在一个桌子上点了蜡烛、香,折一片黄纸,用火柴盒夹着放在前面,拜上几拜,说些求大仙治病的话。等香烧完,把黄纸拿来抖一下,药就在中间了。我从来没见过里面出现药,可能是我心不够诚吧。舅舅说他见过比较明显的一堆粉末,我想那得需要这个纸上抖落多少灰烬啊。
等到大一点我就完全不信这个了,有一次调皮还偷偷在姥姥供给大仙的鸡蛋上咬了一口。
我所见过的这些“神婆”,倒都没有以盈利为目的。比如我姥姥,从来不会收钱的,有些人会送点东西给她,大部分都是没用的,最好的也就是一包饼干之类,姥姥家至今还是比较穷的。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信这一套,冒昧猜测一下,也许是故意或者无意的人格分裂、幻想吧。几年前姥姥得了半身不遂,大仙却没有帮她。可是还是有人带着小孩让她给看病。
十几岁的时候经常想,为什么在城市里就没有人得这么奇怪的病,需要神仙给治呢?其实并不是城市里的孩子不得病,而是得了病不这么解释成“吓着了”、“冒犯神仙了”。应该是现代医术落后的情况下,人们只能寄托希望于神鬼了吧(找我姥姥看病的人都说吃药不管用)。
农村还有许多其它的传说,比如我爸作为一个老师也曾跟我说有个人“鬼上身”了,说一些他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的那个死人生前的事。但是传说很多,我却没有亲眼见过任何一个,只好暂时不信了。也许这是真的吧,没事,总有一天会搞清楚是什么原理的。什么事都有来由,把它归为神鬼只是一个安慰而已。就像我们程序员看到一个 bug 的时候不能说“这是一个奇迹”。